澧水的行板
澧水行舟 王本平摄
江南有多美,澧水就有多迷人。
闲暇时我喜欢在澧水大堤上漫步。早上,看红日渐起,远山含翠,心中就像新鲜的霞光一样烂漫;傍晚,看金乌归山,云锦铺地,心境就像秋水般恬淡与惬意。
澧水的两岸,古来人称“小洞天”,意谓神仙居住的地方。公安派文学家袁氏兄弟来此游历,更是直呼“神仙窟宅”。
澧水有八个小弟妹,合称“九澧”,个个都是名满天下:溇澧的上游是世界自然遗产张家界;渫澧的上游是湖南的屋脊壶瓶山;涔澧的两岸,是屈原徘徊行吟的地方,“涔阳极浦”早已成为中国文学长廊里的绝美意象……
一个初夏的傍晚,我在晚风中观赏霞光下的两岸树烟花海,突然被一幅绝美的画面震撼了:暮霭渐浓的河面上,一叶小舟静卧水中央,一女子坐在船头就着河水沐浴。那朦胧的剪影,那面对天地的悠然与从容,超越世间万物!这不就是《九歌》中描绘出的至美情景吗?那晚霞与花影从此留在了我的梦中。
澧水,中国的一条小河,湘北的一条大江。
中国有多古老,澧水就有多久远。
澧水之西,长江三峡遥遥在望。许多古人类学家认为,长江三峡的巫山地区可能是早期人类的起源地之一。因而,我们有理由相信,与三峡近在咫尺的澧水流域可能就是早期人类的摇篮。
考古学与人类学研究的发现,增添了那些古史记载与传说的魅力。
《尚书》所记“舜放驩兜于崇山”的崇山,就在澧水河边;
《禹贡》记有大禹“凿山导河,引江入澧”。站在淞江大堤上,看着长江之水飞奔而来,流入澧水,汇入洞庭,我寻思,莫非那些古老的神话曾是真实的存在?
在我国文化史的版图上,澧水处于中原文化与南蛮文化的结合部。多元文化的相互激荡与融合成就了这里多彩的文化生态,书院、宗祠、牌楼、老寺、古塔,以及巫俗、傩戏、山歌、侠风,有形与无形的文化遗存,诉说着岁月的沧桑。
屈原,在这小河边徘徊,声声叹息凝结成了古代文学的奇葩;
李翱,韩愈的高足,在药山下向惟俨大师问道,融合儒与佛,成为主导中国思想千年之久的宋明理学的先驱。有诗为证:“炼得身形似鹤形,千株松下两函经。我来问道无余说,云在青天水在瓶。”多么高妙的情怀与境界!
澧州古城的西隅,有一方浅浅的洗墨池。陶澍曾在这里讲读,池边的老柳仍然记得那中兴巨子的潇洒英姿。
澧水,融合着中国历史的血脉。
古老历史的血脉,滋养着澧水。
澧水,地球上的一条小河,我心中的一条大江。
地球有多宽广,澧水就有多悠长。
澧水河中有一种小鱼,长不过盈尺,在水中游动就像一片飘动的树叶。然而,它生命的轨迹,一头连着太平洋,一头连着武陵山。
岂只是鱼呢?每到冬天,来自西伯利亚的远客就成群结队地飞到这里,栖集在湖洲上、水田里;大地春回,南海之滨的燕子也千里迢迢而来,唱起那动人的歌曲。
生命的家园本来就是相互关联的。
李群玉,在晚唐的烟雨中,低吟浅唱,感天怀地,成为湖南第一个走上全国诗坛的诗人;蒋翊武,丁公桥边豆腐店里长大的孩子。武昌城头振臂一呼,共和的太阳从此照临万里河山;贺龙,大山里走出的英俊少年,青春的热血沸腾着澧水上下,在这里树起了人民革命的大旗。
澧水,和她养育的儿女一起,胸中装着世界,同时也为世界贡献着自己。
一个春天的早上,在澧州古城的街心花园,我看到了这样一幅情景:一群天真烂漫的少年围着两名外籍老师,热情地说笑、交谈,那两位来自地中海边的客人就像回到了家乡般喜悦,兴奋地倾其所有,用知识的和风鼓动孩子们希望的心帆。睹此情景,我深深感到:
世界,正在走向澧水;
澧水,正在走向世界!(原载湖南日报)